第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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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晚的客人陆续来到格雷塔家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震惊和沮丧,格雷塔如往常般热情地问候客人们并安慰道:“珍还在医院,我刚跟她通过话,她说桑德兰会挺过去的!”
格雷塔觉得下午准备的鸡尾酒对这些人起不到安慰效果,他们看起来很不安,为自己的同类被枪杀感到不安,除了正在戒酒的人,她觉得每个人应该都需要来点猛的,她从酒柜拿出亡夫杰克·劳伯(著名出版商)珍藏的百富17年双桶陈酿苏格兰威士忌。
客人们进到客厅后,全在聊桑德兰中枪和穆德是怎么成功逃脱的事,穆德住纽约的时候,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她,他们都记得她开的那间书店,都很喜欢那家店,那时她很善交际,别人也都很喜欢她,可当她在公园大道四处游荡,逢人就说伯特·斯卡拉的坏话,说他是个骗子之后,大家就渐渐远离她了,她已经疯了好几年,但没人能想到她会疯成现在这样!
晚宴里的好几个客人都是斯卡拉的客户,他一直帮这些人打理账务,处理他们的税务和日常账单,帮他们盯股票的收益,替他们的孩子建立信托基金。斯卡拉就像一个“会计师保姆”,一位体面的理财经理,他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安慰他的“孩子们”,告诉“孩子们”他们的财务状况很好。
“别担心,你买得起的。”这话是斯卡拉的口头禅,他经常对那些富人说“你们的钱又多了”,这话在那些人耳里很中听。
当这群人的话题再次回到枪杀案时,格雷塔第十次看了看手表:20:30,除了玛格玛,其他人全到场了,而她其实很清楚格雷塔的做派,很清楚格雷塔每次都把她的晚宴当成一次军事行动去处理,每一步都精确到分分秒秒:19点45分到场,20:30入座,因为按照这个时间的话,22点到22点30之间,所有客人就都可以离开了,没人会想在工作日晚上弄到那么晚才结束,而每一步都按照严格的时间执行,这对厨师备菜也是有好处的,想要提供美味的菜肴,也需要时间的配合。
每次晚宴,格雷塔都会邀请玛格玛这位老朋友过来,不过每次替这位单身大龄女人在晚宴找个男伴,其实是件很有挑战的事,在这个城市找未婚直男比停车位难找多了...格雷塔今晚替玛格玛找的是一位名叫布伦特·霍布斯的作家,是她最近在一次慈善活动认识的,当时霍布斯坐格雷塔旁边,几年前他出版过一本关于次贷危机的书,在当时还挺受欢迎,现在他在一家较有名的网站开了个博客,专门爆料金融圈的八卦。
今晚请霍布斯(接到电话还表现得挺惊讶)过来还有另一个原因,就是之前桑德兰提到过霍布斯的书里关于英国经济接近崩溃的预测,他认为霍布斯是对的,似乎还挺欣赏这位作家,所以为了给桑德兰制造点小惊喜(格雷塔总喜欢给客人制造各种惊喜),她把霍布斯请来了,除了这一点之外,格雷塔深信一位好的宴会组织者就像一个吸血鬼,为了能够让宴会有诱惑力,他们需要一直为它提供新鲜血液。
格雷塔觉得像玛格玛这样一位性欲旺盛的寡妇,要是知道自己为她准备了一位年轻聪明的直男,她应该会很高兴,可玛格玛呢?她用什么回报自己?她居然迟到!现在已经是20点35分!格雷塔决定不等了,她让马丁去告诉厨师准备开饭。
他点点头,马丁很了解他的雇主,两人不需要太多言语他就能懂她的意思,他做格雷塔的管家已经二十多年,在格雷塔心里,朋友来来走走,晚宴也会结束,但马丁却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。
正当客人们在餐厅的烛光中享用第一道菜的时候,玛格玛走进来大声说:“各位,抱歉抱歉,我来晚了,我今天中午也在四季用餐了,目睹了整个过程,吓死我了!”
玛格玛边说边拨弄她那头染成金色的大波浪,格雷塔在一旁看着她,完全看不出她有被吓到的痕迹,她的脸色泛红,圆圆的脸因兴奋闪着光,她穿的裙子胸前风光无限,今晚的她比她以往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年轻性感。
格雷塔和玛格玛认识的时间已经很长,两人在《光华》杂志工作就认识了,玛格玛为杂志写专栏,格雷塔是美容部的助理编辑,他们一见如故,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,一同经历人生的起起伏伏,已经融入彼此的生活,她们也是彼此孩子的教母。两人现在都已经是寡妇,但格雷塔是有钱寡妇,而玛格玛只能依靠亡夫的抚恤金过活,不时为女性杂志撰写文章拿稿费勉强度日,不过那些稿费并不多,毕竟谁会去听一个老女人的美容和时尚建议呢?
玛格玛坐到霍布斯旁边,相比眼前美味的鱼子酱薄饼,这位作家似乎更喜欢玛格玛胸前的那片风光,两人的打情骂俏很快被其他人打断,他们迫不及待想从玛格玛口中听到枪击事件的全过程,她感觉自己成了今晚的焦点,按听众要求滔滔不绝描述事件经过,描述穆德是怎么一步步走到桑德兰的餐桌旁,是怎么对桑德兰开枪的,她眼含热泪说:“我们的老朋友就这么中枪了,我看着他被担架抬出去。”
玛格玛第一次哭的时候,客人们也被感动了,主菜上来的时候,玛格玛第二次崩溃,大家似乎就变得淡定许多,到了上沙拉时间玛格玛第三次流泪,大家开始满脸的不耐烦,表情好似在说这寡妇什么时候能闭嘴,真希望她今天没有去那个该死的餐厅,而这种怨气开始转嫁到格雷塔身上,因为是她把这个人请来毁了他们今晚的美好。玛格玛继续喋喋不休:“一切发生得太快了!”既然这样,那为什么她的转述却感觉像要花一个世纪的时间才说完?
客人们吃完饭就立马一脸沮丧且略带疲惫地离开了,不过有两个人除外:玛格玛和霍布斯,后者现在正醉醺醺地一头枕在玛格玛胸前那片风光里,那阵势就跟饿了的婴儿找奶吃一样急切。
向来彬彬有礼的格雷塔终于崩溃:“如果你们需要一张床,烦请移步楼上左手边第二间房,恕老娘不伺候了!”
她心想,今天受害者可不止桑德兰一人。
第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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牌桌有它自己的道德标准,撒谎美其名曰“诈唬”,欺骗是被歌颂的常态,我在无意中闯入了这个无从区分是非的世界,可当想抽身时却已为时已晚。起初,扑克仅仅是一台好戏:每一手牌都是一场戏,每一个玩家都是一个角色,而时间在牌桌上流逝的速度是那么截然不同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牌桌是我的避难所,只有打牌才能让我忘却烦恼,一直以来我都意识不到扑克对我的影响如此深,直到这种影响已经根深蒂固,我才幡然醒悟!
我和很多人打过牌,牌友里既有最高院法官这种位高权重之人,也有外卖小哥这样的普通人,通过这个游戏,我从那些以打牌为生的人身上学会了很多把戏和策略,有时甚至还能在这方小天地遇上一些江湖中人。记得我在某牌友面前痛骂伯特·斯卡拉是个大骗子时,他非常仗义地表示只要我开口,他很愿意帮我“解决”斯卡拉,不过我当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,毕竟为了点钱就对他动杀机,这种报复实在是不值得,可现在当我了解了更多内情后,我真恨自己当时的选择!
离婚出来独居后,我开始靠自己挣钱过活,常常是结束了一天漫长的工作就回到住的小公寓里,边上网边沉浸在将斯卡拉引狼入室的悔意中。某天晚上,我偶然发现了扑克之星的存在,一个可以用虚拟币打牌的网站,它让我忆起了过往与祖母打牌的欢乐时光,于是创建了一个账号,在上面玩起了无限德州扑克,不过,和扑克之星那些玩家打牌,体验当然不会像和祖母玩的时候一样...
可在网上打牌,我不是穆德·沃纳,不是一个穿着毛绒拖鞋,一手拿着卷发夹,一手抱着薯片可乐坐在电脑前打牌的中年妇女,而是一个怨气冲天,手里无活的建筑工人“BluffaloBill237”,他心情不好,怒气满满,所以跟他打牌很危险。玩了一阵之后,我赢的虚拟币越来越多,感觉上面的游戏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,于是不久后我开始玩cash,在常规桌和比赛中都赚了很多钱,多到可以让我辞掉无聊的白领工作,转行全职打牌。
后来的日子,我一直隐藏在这个男性角色里打牌,直到2011年4月15日,很凉爽的一个周五,我像往常一样登录扑克之星,想要参加比赛,可悲剧的是,整个网站停服了,那一天被扑克玩家称之为“黑色星期五”,这一天是扑克圈的至暗时刻,美国司法部以银行诈骗、非法赌博等罪名起诉当时线上扑克三大运营商,当时在美国玩家眼里,以后想要在美国境内上网打cash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了。
我突然就进入了一种“戒断”状态,对打牌的渴望宛如饿死鬼投胎,这时一个熟人向我推荐了比利·杰克斯,他说可以把我弄进比利的私局,虽然很担心自己中年妇女的形象会在线下扑克中暴露在对手面前,可对于扑克的瘾已经让我顾不上那么多。
第一次参加比利的私局就是在他家(江湖人称“扑克皇宫”),比利看出了我的紧张,因为我不停地摆弄手里的筹码,且有时会在还没轮到我就先行动,当晚的游戏结束后,他把我拉到一旁说,他一直在观察我的行动,认为我有打牌的天赋,但理论不行,他说如果我愿意的话,他可以给我上几堂关于无限德扑玩法的课。
碰上这种好事,我当然是欣然接受,渐渐地,比利成了我的良师益友,不久后他就开车带着我去娱乐城打牌,现金和比赛都打。在那些长途跋涉驱车去别的城市打牌的旅途中,我们对彼此的生活有了更多了解,在我心里比利成了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,他为人正直且热心肠,现在我有难了,我相信一定会来救我。
打牌时我抬起头环顾牌桌周围,发现比利正在扑克室的另一边盯着我看,那张娃娃脸上写满了的惊愕,我微微点头跟他打招呼,打算出去再汇合,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,很不安全,我不能让摄像头录下我们走在一起的画面,再打一手牌后我站起身,筹码满满当当装了两个梭子,今晚收成不错。
桌上一位暴脾气的玩家看我起身立马嚷嚷起来:“你这就走了?不会吧!时间还早着呢!”
“对我来说不算早了,再见...”我在心里加了句“菜鸟”,然后到马蹄铁的钱柜把筹码换成现金,比利在娱乐城外坐在他的车内等我。
在副驾系安全带时我对比利说:“谢谢你过来接我,比利!”
“我八成是脑子不清醒了。”他说。
“新闻怎么说?”
“怎么说?!新闻里报的全是你!”
“我问的是桑德兰,他死没?”
比利斜睨着我:“我去!你真想他死?!他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,你怎么回事,你到底怎么想的,做出了这种事?!”
“以牙坏牙?”答他的语气里带着问号。
隔了一会儿,等待我更详细解释的比利说了句:“就这样?!你那么冷血地用枪射杀了一个人之后,要解释的就这么多?!你的目标到底是不是桑德兰?我还以为你恨的人是斯卡拉呢!”
静默了几秒我才开口:“比利,问你一个问题,牌桌上谁是你最大的敌人?”
“啥?这是啥问题?这跟你的事有毛关系?!”
“你先回答这个问题再说,是谁?”
比利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这个...不好说...大概是那个每次一轮到你大盲,他就加注的人吧...”
“错!应该是你自己!”我纠正他:“不管是生活抑或牌桌,最大的敌人其实是你自己!”
“这都什么跟什么!”
“你知道吗,如果你不够了解自己,输会成为你的常态,你可以不信,但这是我从牌桌上学到最宝贵的且唯一一条经验。”
比利摇着头:“呵呵,是吗?那我得问问你了,穆德·沃纳,你究竟是谁?是那个这五年来跟我走得最近的朋友?还是那个不久前在四季酒店枪杀了金融教皇的疯子?”
“我两者都是不行吗?”
说完后我转过脸看向窗外,霓虹灯在黑夜里呼啸而过,这种感觉真好,就像我预计的那样,依旧是自由身,而不是被关在牢里。驶往华盛顿的路上,我们一直没再说话,40分钟后,车停在比利的两层楼房前,他家位于内布拉斯加州大道上一片绿树成荫的住宅区内,他小心地带我穿过“扑克皇宫”的入口,走过改装后的车库时,心里怀念起当时在这里打牌的时光,墙上用扑克元素的物品做装饰,包括一些装着像Dolye Brunson和Stu Unger这些扑克圈老一辈传奇人物照片的大相框,挂钩挂着各大娱乐城出品的棒球帽,壁炉上方的霓虹灯闪烁着四个A,厨房是开放式的,炉子、水槽、冰箱、微波炉等用品一应俱全,还有一张很长的餐桌用来摆放食物,饮水机待在一个角落里,墙上挂着一台尺寸很大的液晶电视,屋里还放着两张牌桌,我用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张桌上的绿毛毡(媲美娱乐城品质),回想起没沾上牌瘾前在这里得到过的乐趣,原本一个月只来玩一次,打牌成瘾后玩的次数已经不受控制,就像沾了毒,每天必须来一剂才行,我不再满足于在比利的私局玩牌,开始接触那些更刺激但又不太安全的地下扑克...
进入主屋后电话铃响了,比利假装用一种睡腔接起:“亲爱的,是你吧?在马德里给我打电话?”
我听见格洛丽亚激动的声音从电话线那头传来,比利对我做了个鬼脸,试图让他太太别那么激动...终于挂了电话后他面无表情地说:“就连身在西班牙的他们也听说了你的事。”
“她还说了什么?”
“就是交代我见到你时替她传达对你的爱,然后就是让我把你交给警方。”
“我不怪她劝你这么做。”
比利长叹了口气:“客房在楼上,格洛丽亚两周后回来,到时你就不能住这了。”
他给我拿了一件格洛丽亚的睡衣和一些洗漱用品,经历一天的周折感觉已经很累,现在还是自由身,可以躺在一张软和的床上,而不是睡在牢里的硬板床上,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事。
我秘密组织的锦标赛才刚开始,侥幸脱逃后现在我有时间更好地筹划下面的事了,不知其他玩家是否能像我一样挺住,是否会以冲着冠军去的态度打手里的牌,能不能胜利就指望他们了,不过之前我已经和他们耳提面命过很多次:“不管发生什么,有一件事一定要记住:千万别弃牌!”
未完待续......
周一至周五无特殊情况定期更新,敬请关注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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